语言作为一种交流方式和传递信息的手段,它的存在本身就具有某种神圣性,不管是日常交流,还是白纸黑字的记录或作为声音和图像的指向,人们都应该对它保持敬畏之心。然曾几何时,语言开始以“公共性”之名被肆意滥用。托尔斯泰曾经说过:“马马虎虎对待语言,反映出思维上的同样倾向:粗略、潦草,不恰当。”事实上,托尔斯泰说的语言的“粗略、潦草,不恰当”今天已成为一种大众现象,反而不粗略、不潦草、不不恰当倒显得稀奇了。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,其结构是相对复杂的,但也因此具备了语言的多重功能。艺术语言可以是文字的,也可以是图像的;可以是抽象的,也可以是具体的;可以是象征的、隐喻的,也可以是叙事的、抒情的……在中国传统社会,艺术虽不如“文章(文学)”有“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”般地伟大,但在一般意义上也是有“使吾人离生活之欲,而入于纯粹之知识”之功用的。艺术家在使用语言之时,要注意它的“公共性”,更要注意它对现实世界的影响。毕竟,作为“公众人物”,艺术家应具有某种引人向善的模范作用,他的创作具有使人“乐而观之”的功能。所以,艺术家要为他所要立的“言”负责,他就必须对言语有充分的意识并保持敬畏之心。然而,在一个伦理、准则和形而上衰微的时代,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,就连作为“时代精英”的艺术家们也无不以一种近乎暧昧的热情迎接大众化时代的到来。看看时下艺术家们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就明了这一事实——例如以下两种情形:一者,变着花样玩形式,盲目求“新”,导致作品毫无美感可言;二者,妄谈承传,以致作品面目幅幅相同,缺乏自然真意。此外,用尽各种手段钻营、炒作、推销,企图把艺术打造成一种所谓的“文化产业”。没有羞耻之心,艺术创作就没有底线,这一“事实”正是导致艺术陷入僵化、虚无境地的罪魁祸首。艺术的传统一旦失去它固有的权威,艺术家也不再是值得“尊敬”的人了。语言作为一种符号,具有双重的价值,就像硬币的两个面,然这两个面既独立又必须关联,统一在一个符号系统之内。艺术通过艺术形象(符号)说话——向人们传递信息,表达思想。但当大家把这个“符号”表现得都差不多,即大家都在说着相同或相似的话时,这个“符号”俨然已经被一种“社会习惯”规范了——过分强调怎么说(形式问题)或者说什么(内容问题),都将置语言于僵化之境地的危险之中。艺术与非艺术之间界限模糊,艺术家试图想尽办法将日常生活中的材料作为艺术创作的题材,甚至有时干脆将之变成艺术作品,构成艺术的语言要素变得轻而易举。“说什么”和“怎么说”都不重要,艺术与非艺术的世界之关系从来就没有如今天这般不稳定,“高雅和低俗文化在此化为一体,其融合的目的不是要调和其对立的因素,而是强化它们之间令人啼笑皆非的游戏感”。俗话说,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艺术之所以是艺术而不是非艺术,自然有构成其“是”的一套独特的语言(符号)系统,这就是艺术的规定性。艺术成就于传承与革新之间,前者谓之宗,须学习古人之规矩,不远离前人之法度;后者谓之违,须遵从自我之性灵,不局于专门之固守。时间、环境、意识形态等可以改变,但艺术的“理”不能颠覆。在一个“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”的时代,艺术作为一种形式符号已经逐渐蜕变成单一的、机械的、理性的话语工具,其语言的“真实”性是值得怀疑的(这里所说的“真实”,不是现实中所面对的各种对象的叠加,亦不是社会化进程中的“公共理性”,它乃是生命存在着的一种本能,是展现人“成为其人”的一种方式)。符号可以被“机械复制”,意味着语言的生态系统被破坏了,这正是艺术丧失情感的本质所在,而用不用艺术符号表现情感,正是区别艺术与非艺术的一把标尺。我们应该看到,现代“科学主义”带来的物质的丰盈与精神的富足之间并不形成正比,富足又贫乏、饥饿又消化不良这些本该对立的语词在现代社会里却成为了事实;然艺术家是该以末世的忧愤加以抗拒,还是以乡愁般的伤感逆来顺受?这时候,追问“人,如何艺术化地生存”,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精神生态问题!诚然,语言也好,符号也罢,都不能独立产生意义,离开了人(艺术家)的情感(审美经验),语言(符号)也就没有了生命。艺术家作为“立言”者,既是对其“身份”提出的要求,亦是时代所赋予的使命,因此,艺术家需要有“独立之精神、自由之思想”。只有把言语(思想和情绪)转化为语言(符号),并通过这一符号形式把情感转变成诉诸人的知觉的东西——语言才能成就艺术。